荆楚平原发掘的每一处墓穴里,漆器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欢乐与悲愁,希望与恐惧,才是具有千年神韵的楚漆真正想讲述的时空话语。天生感悟力卓越的楚人将现实的残酷冲击幻化为舞乐烈酒下的巫场沉醉、墓葬习俗里对灵魂飞升的遐想,以一种喷薄而出的形式宣泄在器物之上。
对楚漆的千年神韵而言,天地人和的阐释似乎过于简练。所有关于生的欢愉、死的悲怆,以及对重生的渴望,都被倾注在非现实空间的神异世界中。后世的我们,便从漆器上那些生命郁勃的美感里,感受到楚人深沉的生命意识里曾经涌动的欣喜与不安。
楚国漆器或是主人生前常用的器具,或是专门为丧葬而作,精细程度超过普通起居用度之物。
楚漆绝大多数采用奇特轻巧的木胎,楚人绘漆,主色仅采用红黑两色,丹砂与烟炱相映成趣,一喻天明,一喻黑夜,稳重大气中裹挟着一方山水专属的神秘气息。如今荆州护城河边厂房数座,简易朴实,却不失自然妥帖。邹传志是地道的荆州人,邹家两代人一辈子做漆,他一身的绝技便由父亲手把手调教而成。
因为想象的自由,动物的生命力才得以以最真实的状态尽显笔端刀下。
楚漆以模仿古物闻名,工序细节也遵循传统,全由手工雕琢,生漆绘制。每年邹传志从湖北周边采购回上好的原木,木料存放两年以上完全干燥后,方能加工制作成白胚器物。木胎的制作看似简洁,却包括前期木材防腐处理、解木、选料等细致流程,最关键的技法,还在于刀功雕琢的游刃有余。
用于制作漆器的木材至少要存放2年以上阴干,方能用以雕刻。
用途不同的楚漆体型迥异,雕饰技巧也随之变化,厂里雕刻的师傅已有十年经验,对待手里的每一件未成形的木胎,却还是近乎虔诚的认真。心无旁骛,聚精会神,透雕、圆雕、浮雕,刀木切磋、木屑纷飞间,器物的雏形初现,逐渐完成一场当代楚人对先祖的缅怀。
楚国历来重视木工,楚惠王就曾在征战之前专程请鲁国巧匠公输班为其制造云梯。
与动物关系紧密的楚漆雕刻,最讲究的还是传神。万物生灵自有神韵,楚漆令人过目难忘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对动物惟妙惟肖的刻画模仿。虎座立风、鸳鸯漆盒、豕口耳杯……运刀熟稔的雕刻师在长年累月的摸索中也总结出诀窍:强化动物面部表情,着重雕琢圆眼,对细节处作夸张变形化处理。
楚人尊礼但并不拘于礼,在规范礼仪中坚守对自然的敬畏与偏爱。
遇到体型较大的镇墓兽,需要更多考虑的,则是漆器整体的结构问题,比如利用鹿角与底座的相互作用,在造型上呈现力量伸展的同时,以庞大稳定的三角形结构保证器体的整体平衡。
出土的随葬漆器中,有体型巨大的镇墓兽、虎座飞鸟、鹿角器,也出现了众多神灵鬼怪、奇禽异兽的线条图案。
刀笔运转间,流动的线条逐渐勾勒出动物活灵活现的姿态。
楚漆工艺“七分雕刻三分绘”,木胎成形后,在漆器方寸空间内进行线条和色彩的装饰,是另一件关于视觉感官的艺术。楚漆彩绘的颜色并不繁复,却极其讲求纹饰色泽的自然表达。诸多图案的绘制中,难度最高的是云纹,看似单调重复的云彩如何在漆面上表现出连绵不断的流动感,需要极佳的艺术感受力和天长日久的练习。
寄寓在楚漆图腾上的灵性和神通,是古朴年代里毫无保留的思念和敬意。
凤鸟图案无数次出现在飞逸流转、如浪似潮的抽象云纹中。
一笔一划都要精细到极致。
磨光、刮灰、砂光、清灰、上漆、绘画、描金……经历20多道制作工序的反复修饰,一件漆器才得以进入晾晒房中等待最后的涅槃。生漆晾干需要12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数月成一器”的情况实属常见。
楚漆技师的工作台上摆放的古人偶像。对先祖的感激和依傍是人类情感里纯洁的初始,也是楚人精神的精粹。
但凡一件好的作品诞生,邹传志常常舍不得出售,总是暗自留下珍藏。这些年他恪守着祖传的工艺,也尽其所能地开掘楚漆能为现代人接受的形制。漆艺对他而言,已然是一种内心的坚持和习惯,无关日月浮华。
据《史记》载,楚地西部生长着成片漆树林,称为“漆园”,楚人庄子也有“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的感慨。
经过繁杂的工序之后,成品就这么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