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香和他制作的曾侯乙豆。)
代表中国漆器工艺高峰的楚式漆器,目前从业人员仅20余人,且还在不断减少。8月10日,楚式漆器髹饰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邹德香的话,让记者心头一震。
2010年,楚式漆器髹饰技艺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为濒临失传的楚漆技艺保护带来了希望。8年过去,历经生产性保护、活态传承探索之后,这项曾经辉煌的国宝级技艺,依然走到“生死边缘”。
年过七旬的邹德香老人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别让楚漆技艺在我们这代人手中消失”。
【曾经辉煌的漆艺】
新石器时代,人们在深山中砍割树木,偶然发现树木“伤口”渗出一种液体。把液体涂抹到日用器皿上,可起到防腐、耐用、美观的作用,这便是中国漆器的起源。
漆器,堪称我国古代化学及工艺美术方面的重要发明。
“到战国时期,漆器技艺发展到了极高水平。楚式漆器,则是中外专家公认的中国漆器工艺高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周剑石说,买椟还珠的故事中,楚人卖其珠于郑者,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吸引郑人的“椟”,正是楚式漆器。
截至目前,荆州地区出土的各类漆器达1.5万多件,约占全国总量的60%。
漆器,是楚文化的一个鲜明符号。邹德香告诉记者,楚人对漆器情有独钟,从漆杯、漆碗、漆豆等生活用具,到漆鼓、漆瑟等娱乐用具,再到漆鹿、漆座屏等饰品,最后到漆木俑、漆棺等丧葬用品,他们“生死不离漆”。
楚式漆器的代表作,当属举世闻名的“虎座鸟架鼓”。它以两只卧虎为底座,虎背上各立一只鸣凤,采用透雕、圆雕、浮雕等工艺,以黑漆为底色,用红黄金蓝等色绘出虎斑凤羽,是迄今发现最精美的楚式漆器。
【被遗忘的大漆】
数千年来,楚式漆器一直在荆州地区传承。楚墓中2000多年前的漆器,竟与建国初期本地人使用的生活物件完全一样。
楚式漆器走向没落,直至濒临失传,其实是近几十年的事。
“什么是‘漆’?”邹德香之子、楚式漆器髹饰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邹传志说,“现代人对‘漆’的理解,是一个天大的误解。”
提起“漆”,大家想到的就是化学油漆。邹传志认为,化学油漆流行及其带来的廉价、污染标签,是对传统漆器的致命打击。
“漆”,指的是大漆,又名生漆、国漆,是割开漆树树皮,从韧皮内流出的一种白色黏性乳液,属纯天然产品。
邹传志说,大漆无毒无害,可以“吃”。据《本草纲目》记载,干漆是一味重要中药。他拿出手机,向记者展示前段时间在恩施毛坝割漆的画面,他舔尝着刚从树上流出的漆液。
“化学油漆,只能称之为‘涂料’,与大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事物。”邹传志说,由于人们对油漆形成了固有印象,导致传统漆器受到“误伤”。
(虎座鸟架鼓)
【楚式漆器的窘境】
在荆州市荆楚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能传承院,邹德香开设了漆器工作坊,场地由传承院免费提供。
他指着自己仿制的“虎座鸟架鼓”说:“凤与虎的组合,别有深意。凤高大轩昂,傲视苍穹,虎却矮小瑟缩,趴伏于地,反映了楚人崇鸣凤、向往安详的意识和征服猛兽、不畏强暴的精神。”
然而,一件件技艺精湛、制作精美的漆器,并没有改变工作坊日趋窘迫的生存现状。
窘境,源自两个方面,一是楚式漆器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短则一周,长则数月,加上大漆价格不菲,导致生产成本居高不下;二是市场迟迟打不开,需求量太小,销售遇阻。
邹德香一大家人都在从事楚漆工作,包括他的两个儿子邹传志、邹传军,儿媳李琼、蔡爱萍等。邹传军介绍,一个月营收才五六万元,处于严重亏损状态,家人都在做“兼职”,以补贴工作坊的运转。
“太难了!如果我们家也选择放弃,楚漆技艺就有失传的危险。”邹传军忧心忡忡。
据介绍,目前省内从事楚式漆器生产的,只有荆州几家工作坊,专业从业人员加起来不过20余人。
对此,周剑石分析认为,楚式漆器当前处境,来自现代化学油漆的冲击是一个重要方面;另一方面,缺乏创新,一味仿制古人作品,导致与现实生活脱节。古人的漆器,是适应古时生活的,到了现代就成了文物、标本,不为我们的生活所需要。
【推进漆器生活化】
为了将楚式漆器技艺传承下去,荆州一直在努力探索。该市依托长江艺术工程职业学院,成立了荆楚非遗技能传承院,修建楚式漆器髹饰技艺展示厅、生产传习车间,引入国家级大师进行非遗传承和产品开发。
今年3月,荆州市政府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签订合作备忘录,清华美院设立驻荆州传统工艺工作站,重点推进楚式漆器生活化、产业化设计研发。
邹德香表示,最难的确实在创新,单靠几个传承人,产品开发力量太薄弱,能够融入现代生活的产品太少,多方力量的加入令他倍感兴奋。
“日本漆艺由中国传入,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在漆艺在日本是一个兴盛行业,民众十分愿意去消费环保、精致的传统漆器产品,漆木餐具、茶具随处可见。”周剑石说,这就是“用之美”,只有在使用中,才能体验到漆器令人陶醉的美,才能把这种美一代代传承下去。周剑石建议,从使用频率最高的日用品做起,让楚式漆器逐渐融入现代生活,成为流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