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本驾照背后,都有一个大写的虐

2018-02-11 10:00  

湖南娄底,一名学员在驾校学车。

原标题:每本驾照背后,都有一个大写的虐!

每本驾照后面,都意味着大量的财力、心力和时间成本的支出;每个被虐得死去活来的人,都和驾照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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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拿到了驾照,泪流满面。”

在知乎网“你和驾考之间有哪些故事?”页面,署名为“小芝麻”的网友这样写道。小芝麻是一名女生,28岁,自2012年10月22日(她解释说,之所以对这个日子如此刻骨铭心,是因为考试次数太多,候考的时候总在看档案,所以没法记不住)成功报名,到2014年年底终于拿到驾照,耗时两年。

小芝麻说自己身体健康,智力正常,从小到大就是考试型选手,“可是万恶的驾考毁了我单纯的三观”。科目一顺利过关,毕竟她考完之后才实行“史上最严驾考新规”。接着是科目二。她上的驾校拥有的场地(A场地)仅能进行倒库练习,而科目二其他项目必须在离市区约1小时车程的场地(B场地)进行练习。

但她只拿了5天的年假,加上头尾两个周末,也不过9天时间,于是聪明地跟教练撒了个小慌,说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倒库技能,要求直接进入B场地训练。但见识了她实际上并不熟练的倒车技术后,教练直接把她骂哭——而这只是她被教练完虐的开始。

广州驾考。

科目二她第一次挂了,在为第二次考试进行“买训”(就是去实际考试场地进行适应性练习,小芝麻所在的驾校按每小时150元收费)时,倒库出了错,立刻招来教练的暴打——教练一边打她的头一边骂,旁边的其他教练则嘿嘿地笑,气得她“真想一脚油门冲过去,爱谁谁”。

好在科目二第二次考过了,到了科目三买训时,她见识了著名的驾考潜规则:给教练送礼。在教练的暗示下,她给教练送了一张200元的购物卡和一包烟。教练开始夸她“懂事儿”时她还懵然不觉,直到教练对她漫不经心、吼叫之后,她和同学私下打听,才知道自己送少了。

在她所在的城市,要溜场地(同样是适应考试场地),规矩是送教练两盒玉溪烟。前三次溜场地时她都老老实实地给了,到了第四次,她和几个同学舍不得玉溪烟,就绕远路从院墙翻进训练场地,结果被人发现,把他们赶了出去。

科目三她也是第二次才过的(第一次莫名被说舞弊,取消考试资格)。之后的经历她略过不写,直接就写拿到驾照后,“这样的考试再也不想考了”。

“史上最严驾考新规”颁布后,许多学员叫苦不迭。

小芝麻只是全国千万驾考大军中的一员——有数据显示,2014年全国累计学车人数达2400万,而她的经历,也并非孤例:

有人科目一就挂了(尤其是那些不掌握死记硬背技能的老外);很多人卡在科目二;送礼多少也得斟酌(一出手就送教练一条烟,教练是爽了,可对其他人来说显然是坏规矩之举);有人不想等那么久,于是去上“快班”、“商务班”,甚至到异地、异国去考……

总之,每本驾照后面,都意味着大量的财力、心力和时间成本的支出,都有一个心塞的故事。

腐败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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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新华视点”记者发表文章,历数驾考中的种种乱象乃至腐败,所举的典型例子,就是湛江车管所的腐败“窝案”:2008年至2012年,湛江市车管所的39名驾考考官收受驾考考试人员红包,被查后合计上缴“红包”2100多万元。

在湛江,每科驾考都有公开的“红包行情”:桩考100元、路考300元等。考官收受“红包”有两种方式:一是驾校直接向学员抬高报价或收取额外费用,由业务员交给考官;二是教练直接向学员收取,考完试把钱放在考官车内等。驾校充当中间人,形成了学员—驾校—车管所的腐败链。

驾校充当中间人,形成了学员—驾校—车管所的腐败链。(图中具体单位与本文无关)

除了孝敬考官的“红包”,各种隐性费用也不少。一是驾校设置的各种“快班”、“商务班”,收费比普通班高出一截,就是看准了那些不愿在驾考上耗费太多时间成本的学员花得起钱。据《新快报》的报道,番禺一家驾校的“快班”,号称4个月就可以拿到驾照,而同一所驾校的普通班,速度则为8到24个月不等。

二是给教练的各种“好处”,已经从“潜规则”变成“明规则”。比如每次上车训练要给教练塞两包烟,几乎成了规矩,没给教练塞过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过车;还有请教练吃饭,像广州广汕公路一带的“驾校一条街”,就是教练指定吃饭常去之处。你不请教练吃饭,没有上车训练机会,等教练建议给你“开小灶”,每小时开价一两百,就知道厉害了。还有些地方,临考前教练会收300元至500元不等的“保险费”,就是为你考试过关增加“保险系数”,在你进考场时进行“场外指导”。

有鉴于此,有人干脆选择去异国考驾照。现在最热的异国考点是韩国济州岛,数据显示,截至今年5月,济州岛已向1093名外国人发放了驾照,其中中国人980名。一些中介机构趁机打出“13小时就能拿到驾照”、“闭着眼睛也能通过”、“费用是国内一半”等广告语。13小时指培训时间,在济州岛,攒够13个学时就可以参加驾考。

在济州岛,攒够13个学时就可以参加驾考。

韩国规定,国外公民要获得韩国驾照,需持有外国人登陆证或外国国籍同胞国内居所证明。其中,外国人登陆证相当于临时身份证,需要在韩国滞留90天以上的签证才可申请。但因为济州岛是免签地,在此考驾照不需登陆证,因此成为监管漏洞。

但是大家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上海车管所马上出台新规,从7月开始,上海停止办理没有外国人登陆证的韩国驾照换证业务。不过也不成问题,像异地考到的驾照要在本地换证,同样需要出示在异地的暂住证和工作证明,但中介会提供一条龙服务,帮你把相关证件证明办好。比如,衡阳成为广州人最热门的异地考点,在衡阳,已经兴起了“驾考产业”。

“困难即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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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美国作家何伟在浙南的丽水市考察时,有机会观摩当地一个名为“公安驾校”的课程。第一课他就表示了理解不能,因为教练让学员们挨个坐进车里,发动汽车,挂上一挡,一边踩下油门踏板一边松开离合器——发动机不断轰鸣,但就是不让车子挪动半步,以至于当天的课程结束时,教练车的引擎盖上已经滚烫得可以煎鸡蛋。

“每坐进一个学员,踏下油门踏板,我的手心都会被汗水浸湿。耳朵里回响的,是我父亲的声音——他是个业余机械师,没有什么事情比呆头呆脑地瞎摆弄汽车更让他生气了。”在《寻路中国》中,何伟这样写道。

《纽约客》记者何伟。

令他不解的还有练“单边桥”,就是学员们把车径直开上一条用水泥做成的、只比轮胎略宽的凸起路段,不能让轮胎掉落出边缘,否则就是失败。公安驾校的学员们在道路训练的十天时间里,多数时候都在练单边桥。何伟问驾校的唐教练为什么单边桥这么重要,唐教练回答“因为很难”。“这就是中国的驾校课程里隐含的哲学命题:如果某样东西从技术的角度看起来特别有难度,那么它必定就是有用的。”

过单边桥项目直到今年4月才取消。可问题不仅仅是单边桥,因地、因教练不同,驾校要练的东西也往往不同。比如何伟在怀柔三岔村的房东魏子淇去上顺义驾校时,教练要求学员完成每个动作都要从二挡开始,而且没有商量余地,理由是:二挡要费劲些,而从二挡开始,可以让学员对离合器掌握得更好。

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教练只教学员怎么应付考试,却不教基本的开车习惯。何伟注意到,在公安驾校的训练场地里,没人系过安全带,也从来没有人打转向灯。

过单边桥项目直到今年4月才取消。

结束一个月的训练后,一个公安驾校的学员借何伟的车开。抱着想知道驾校一个月训练收获如何的念头,何伟坐上了这位学员开的车。结果差点吓死他:“有那么两次,我只好大吼大叫,让他不要在盲弯处大幅占道转弯。

还有一次,我伸手一把抓住方向盘,阻止他撞上另一辆正在他左侧加速超车的车辆。他从不观察后视镜或侧后视镜,他不知道盲区的存在。只要遇到会动的东西,他都要鸣笛。完全忽视交通指示灯的存在,倒还是最次要的问题。他差点撞上了一辆停靠着的拖拉机……”

而在三岔村,已经拿到驾照的魏子淇自告奋勇要帮何伟挪车——只需挪动几厘米而已。但他倒车、猛打方向盘,根本没有意识到车子的前部会朝反方向摆动,于是车头一下子甩到旁边的袖珍长城上,保险杠被碰掉。

魏子淇的解释是“像你这种有前置发动机厢的车子我开不大来”,因为他学车的时候只开过解放牌大卡车。所以何伟对他的外国朋友感慨道:“我真不敢相信,中国驾校毕业出来的驾驶员们驾驶的出租车、公共汽车,你们也敢乘坐。”

驾校该被取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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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某周姓大学教师去年加入驾考大军,他选的是到衡阳考,刚刚参加完科目二的第三次考试——又挂了。他考前曾放话这次再考不过就不考了,不过这只是气话,都已经到这分上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周老师认为,最值得反思的是驾考的急功近利,一切都是为了应付考试,尽快完成程序。在驾校,每个教练都在说,考试是考试,上路是上路,先把考试应付过去再说。但实际上,可能正是这样的应试培训,推动了更多“马路杀手”的产生——正如何伟所举出的例子。

周老师认为,最值得反思的是驾考的急功近利,一切都是为了应付考试。

驾考劳民伤财,学员投入的财力和精力无法准确计算——还有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心理阴影面积,对某些经历特别坎坷的学员来说,受伤害指数肯定不止1万点。那么,驾校存在的合理性在哪里?驾校该不该取消?自主直考是不是可行?

所谓“自主直考”或者说“自学自考”,就是不经驾校而直接报名参加驾考。从理论上说,应该可以实现:根据《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只要准备居民身份证、户口簿以及《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等材料,就可以申请考试。

2007年,深圳市民樵彬就是以此为依据,将深圳车管所告上法庭。樵彬以个人身份报名考试,被深圳车管所拒绝,理由是:根据广东省公安厅、交通厅的有关文件,申请驾照考试报名必须出具《驾校培训记录》。樵彬最终打赢了官司,败诉后的深圳车管所受理了他的申请,考试合格后,他成为深圳市乃至全国“自学自考”第一人。

樵彬以个人身份报名考试,被深圳车管所拒绝。樵彬以《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为依据,将深圳车管所告上法庭。

但樵彬的例子不具普遍性。一来没有多少人愿意跟车管所死磕,二来,《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虽然没有规定必须进驾校才能参加驾考,但《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二十条除了规定学车时需按照交管部门指定的路线、时间进行,还规定“在道路上学习机动车驾驶技能应当使用教练车,在教练员随车指导下进行,与教学无关的人员不得乘坐教练车”。

也就说,像国外通行的那种父母亲友当教练的做法行不通,私家车不能做教练车,父母朋友不具备教练资质也不能随便教,然后“指定的训练路线”又在哪里?——最后还得让驾校教练来教。

更关键的是,开放“自学自考”,无疑将触动各方利益,可以设想,要推行“自学自考”,势必面对重重阻力。虽然难度大,但驾考确实到了不改革不行的时候了。别的且不论,想想有些人手上的驾照可能是“假文凭”,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上路,就值得警醒。

网上流传的反映大家在驾校共同经历的表情包。

看看国外的他山之玉:国际上流行的驾考方式,一种是由具备资质的私人教练,配备含有“副刹车”等技术设备的教练车,招收学员进行培训,学习到一定阶段直接报名申请驾照——香港即以此为主流模式;一种是政府辟出专门的训练场地作为公共驾驶用地,供市民在家人或朋友的帮助下学车——也就是美国人常用的方式。

改不改、怎么改,都应成为议题。只希望将来有一天,驾考不再是虐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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